這次的分享會以「香港的社區藝術 ?」為主題,邀來見㠀友好指導人丁穎茵(Vivian)和梁展峰(Jeff)作主講。一開始,兩人先拋出幾個例子:今年年初在皇后像廣場展出的巨型紅心裝置「Chubby Hearts」、2013年西九文化區的大型充氣雕塑「M+進行:充氣!」、還有2017年在紐約時代廣場展出的心型藝術作品「We Were Strangers Once Too」。然後二人問在場與會者:這些作品是公共藝術嗎?喜歡這些作品嗎?為什麼/為什麼不?繼而延伸出一個關鍵問題:「何謂公共藝術?」
討論中,與會者提出不同論點,眾說紛紜。以下歸納出當中提及的數個面向,包括:
• 作品「美」嗎?何謂「美」?
• 作品出現在某個特定公共空間的意義是什麼?背後有何脈絡(context)?
• 作品和社群或觀眾有所連結嗎?作品和社群、觀眾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 作品有互動性嗎?
• 作品能夠給予觀眾一個空間,讓他們閱讀作品時有更多聯想嗎?
• 作品是由政府等權力擁有者從上而下地設置,為了單向傳遞某種訊息;還是公眾能夠一同合作、參與其中?
• 作品背後的資助方、受益者是誰?有否私下授受利益之嫌?
討論到作品和觀眾之間的關係時,有與會者提出疑問:受眾的藝術水平,會否也影響當地藝術作品的質素?會不會香港的公眾其實就是喜歡跟心心「打卡」?
Vivian則回應,大家平常愛說「香港觀眾真的不行」,但事實上香港很少有關本地藝術觀眾對展覽或藝術品之閱讀能力的研究。她又分享了和一位婆婆觀眾作訪談的個人經驗:即使那位婆婆全無藝術相關背景,卻能深刻領悟、感受到藝術家在作品中傳遞的訊息。事實上,很多觀眾研究顯示,即使是不具藝術經驗的觀眾,只要他們被展覽裏某些事物觸動、引起興趣,在缺乏作品相關說明的情況下,也能夠接收藝術作品中的訊息。所以,事實是否真的像大家說的這般呢?
她指出很重要的一點:「當我們討論社區藝術和公共藝術時,經常想像受眾想要什麼;但我們有沒有機會真的跟受眾聊聊天?我們有沒有機會去接觸他們、跟他們互動溝通,以至於讓藝術在社區裏真正產生意義呢?」
圖4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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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觀察一個計劃時,需要問什麼問題,才能判斷它是否一個好或有趣的公共藝術、社區藝術計劃?我們需要什麼資料,以幫助我們去閱讀、理解這個計劃或作品?
• 了解過程很重要
• 「賞心悅目」在關係中
• 作品誕生的脈絡
• 計劃的延續性對
• 當地資源的運用
• 有否帶給觀眾新的眼光
講者舉出兩個本地社區藝術案例作討論:藝術家何遠良在「南丫說:」公共藝術計劃中的作品《索罟社區菜園》,以及藝術家陳思光「邂逅!山 川 人」公共藝術計劃中的川龍泥杯作品。
圖6 來源
https://www.mpweekly.com/culture/藝文/南丫島-公共藝術計劃-陳百堅-199053
何遠良受邀到南丫島上創作藝術作品時,發現南丫島曾有種植的歷史,擁有豐富的山水資源;但現在種植活動已不復再,頗為可惜。於是,他計劃在島上開墾一個社區菜園,便花了半年時間在社區建立關係,成功鼓動了島民們一起投入計劃,一位島民借出一間鐵皮屋,他便和其他島民一起在那裏合作種菇和蔬菜,頗有收成。何遠良透過把南丫島上的山水引進社區菜園作灌溉,透過藝術行動把「一起過簡樸生活」和島民們分享。項目完結後,島民們自發繼續種菇,形成小社群,更把作物供給島上的食肆使用。
陳思光起初為了與川龍村有所連結,計劃先後為村內的檔口造杯,但引起其他檔口不滿。經過多番來回的談判,陳思光的陶泥吸引了村民的興趣,計劃便從村民糾紛等問題發掘出新的創作契機,慢慢發展成為招募村民一起造杯,藝術創作和村民之間的連結就有機地誕生了。川龍泥杯項目完結後,藝術家亦有可能和村民繼續合作,形成陶杯生產線。
陳思光的作品亦可結合本地陶藝發展的脈絡來閱讀。1980年代後,由於香港已沒有泥廠生產陶泥用的物料,本地泥已被藝術家遺忘。而陳思光和川龍村民一同挖掘村內的泥土,再過濾雜質,多番試驗後終於成功造出陶杯,善用了川龍社區內的天然資源與人力物力,亦再次提醒陶藝界本地泥作為陶土的潛質。
因此,作品的「美」其實不在於成果是否美觀、有多少收成,而是作品背後,藝術家如何花時間與社區建立連結、帶領大家走在一起創造出藝術品,這個過程本身已很賞心悅目。兩個項目不單打開了社區面貌新的可能性,留存下來的更是藝術家、藝術作品和社群在過程中建立的關係。這些都需要藝術家透過藝術行動把這種生活價值和理念和社區內不同人們分享,拆解、疏通當中的種種糾紛,最終他們認同理念、享受其中並自發承擔責任,才能延續。
「當大家去看一個藝術計劃時,請務必去問過程中發生什麼事;有些事不是單純地看(成品)的。」Vivian指出。
分享會後半部份,Vivian和Jeff帶來自己創作的一副遊戲卡牌《闖入藝術界》,邀請與會者抽卡,並透過抽到的卡牌分享自己在藝術圈內遇到的故事,藉此探討藝術家除了創作外需處理的不同議題。
一位與會者抽到「藝術落區:向非牟利團體自薦策劃社群藝術,學習與不同社群相處」的卡牌。Jeff分享自己的策展經驗:他經常為社福機構策劃社區藝術展覽,需面對的主要社群反而是社工、計劃資助方等。他們找上Jeff的時候往往是卡關了,而他的工作就是令他們意識到,最重要的是計劃中建立起的關係、或他們認為有價值的部份,是否能夠在計劃完結後延續下去。Vivian則提到,各持份者的期望可以完全不同,作為藝術家、策劃者在中間如何找到位置遊走、如何做到應該或者想做的事,往往就是挑戰所在。
Jeff在不同社群相處的經驗中得出了一個成功獨門秘訣:吃一頓飯!換言之,先邀請計劃所有的持份者,包括計劃搞手、政府部門、社群相關的人等,在計劃開始前見個面,讓彼此感受一下對方的氣場,就會容易一點去調節和連結不同人,也讓資助方沒那麼「空降」的感覺。
Vivian介紹一個例子:台灣的「林口社會住宅公共藝術計劃」。計劃中藝術家和建築師合作設計出四個房間作「示範單位」,開放給社會住宅內的居民自主運用,例如有人在那裡免費教大家瑜珈、一群太太縫製袋子派送給身心障人士居民。儘管計劃當初被資助方質疑「沒有藝術性」,但Vivian分析藝術家背後清晰的出發點:社會住宅類似一種短期公屋,居民住三年左右就要搬走,因此流動性很大。藝術家希望凝聚這裏的人、發展社群生活,因此才爭取開放這樣一個公共空間。
所以,當我們得到一筆資金,有想開展的計劃時,需要思考的是:其實我在計劃中最想達到的是什麼?當計劃完結後,有沒有一些東西可以留下來,當作一份禮物回贈給社群?除了實質物品外,這份禮物還可以是什麼呢?
一位與會者提出討論:藝術家進入一個社區時,是帶著怎麼樣的想法、意識或身份?Vivian回應指,不同藝術家往往帶著不同角度和身份走進社區,一些藝術家嘗試進去學習、適應社群,同時也有藝術家帶著一個框架、研究興趣走進社群,與社群碰撞。
例如另一位參與了「林口社會住宅公共藝術計劃」的日本藝術家北澤潤,他的研究關注是日本殖民歷史,他向林口社群介紹自己時,會解說他怎樣研究、看待日本人的殖民歷史,更向社群道歉,令對日治時期普遍欠缺批判視野的台灣社群有更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