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樂謙介入社區多年,這些年來,反覆詰問自己:為何要進入別人的社區,而不在自己的社區舉辦藝術活動?自己所想的計劃,是一廂情願,還是對方需要的?社區藝街工作會不會變成一份工?假如沒有資助、受薪,他在社區的身份是什麼?
單單是「街坊」一字,已經指向了多個持份者:上班的人、遊人、住戶、商戶,策劃者需先釐清活動所針對的對象,再估計社區內不同持份者的需求,嘗試平衡。盧讓同學們思考,若是在街上舉辦一場音樂會,哪類持份者中意,哪些則不?當出現不同持份者的權力衝突,策劃者有營造足夠討論空間嗎,能夠打開平台,讓人們連生活中的芝麻綠豆也得以討論嗎?
他以香港故事館為例,與街坊的關係、人與人之間的理解需長時間建立,在藝術工作者正式進入社區前,社工經已落區展開討論。然而現有資助計劃所支持的時間一般只為三至六個月,變相難以累積、發酵。2014年,他在藍屋認識了做手工木櫈的龍師傅,他和實習生雞手鴨腳地學習,以工藝作為切入點,找回生活裡的一份自主性。如何不只是EVENT ORGANISER,而是通過適切的觀察與行動,連繫人與人,在文化上逐步栽種出連繫感、認同感,甚至令原來的受眾漸漸自主發起活動?
盧樂謙不想受到資助體制的限制、不想為計劃書跑數。於是,盧後期嘗試自營空間「窗後巷」。在香港自負營虧頗為艱難,除了寄賣選物說故事,還有還街坊相聚的「吹水 X 認真討論大會」, 也有參與式活動「天堂酒館」設局讓參加者借助想像角色的面具分享深入的感受。
Hugo 現為藍屋的主理人,他從社福界工作(聖雅各福群會),由觀塘重建開始,漸漸踏入社區營造的工作。藍屋現今以自負盈虧的模式營運,靠著導賞、學堂、紀念品、文化活動維繫收入。導賞從灣仔區,延伸至東區、銅鑼灣,而學堂是其主要的收入來源,另外亦會於室外空地舉辦放映等。
藍屋,是現存唯一一棟僥倖被保留下來的基層民間建築,雖內部已被改建,藍屋的前身,仍標誌著早期香港基層的生活。鄰近一帶,被新新舊舊的樓宇包圍著,藍屋本身亦混雜著原居民,和後期進駐的鄰舍。由1991年開始,灣仔由李節街到利東街的經歷數度重建。藍屋雖被評為「香港一級歷史建築」,不會被拆,但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藍屋將被豪宅包圍。面對未來的城市規劃,原居民在不停變遷的鬧市中,他們能保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嗎?Hugo 表示,在灣仔反覆經歷重建、整頓的過程中,多得一班社工提出社區值得保留的地方,及灣仔重要的社會價值。
2005年,當時「藍屋」的前身,是「灣仔民間生活館」,還沒有一個地方作為據點,眾人在聖雅各福群會或附近車房聚會、討論、舉行展覽、工作坊、製作紀念品、導賞團等。
2007年灣仔民間生活館更名為香港故事館,其後於 2012 年落力實踐社區營造、社區藝術面向的工作,活動種類繁多,小至生活文化大至社會議題,有:音樂會、畫畫、民間學堂、文化歷史研究、紀錄出版等等。
「同事會離開,只有街坊一直都在。」Hugo形容自己的角色是打雜,街坊才是重要的、地區的主角。他們曾一起review 每人所認識過的人,組織成超過200多人的社區網絡,藉以深入了解街坊。
在藍屋共事,他提倡:一起共學,一起生活,例如曾與導賞員一起學急救。從事社區工作,需要「識」和「力」。「識」是知識與意識,將學會的知識分享給他人;亦指意識,即清楚了解行事的動機、原因。「力」是凝聚力,在與他人凝聚在一起,結伴同行。
李俊峰(活化廳主持人),他形容當時的活化廳,是一個進行社區「藝術實驗」的地方。
活化廳當時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租借單位,再由一眾藝術家自發營運,沒有社福機構框架需要跟隨。兩者的起點相異 —— 藍屋嘗試連結街坊,營造社區;活化廳則剛好相反,起源是街坊想辦地攤,藝術家們聽到這聲音後,協力將此想法實行。
活化廳在發起與社會議題有關的活動時,會引起街坊一些反應,但經過溝通後,又發現街坊其實也頗為開放。其中一次,一位實習生混進附近麻雀館,打探掌館人對多年前「碧街事變」的見聞想法,掌館人最初感到不明所以,後來卻走進了活化廳打交道。
當時的藝術家成員、街坊、義工,沒有權責、沒有等級,身份界線相對模糊,彼此關係和諧,他笑言「好像沒有被街坊屌過」,但同時他不確定這樣的融洽,遠離了社區不同持分者核心的矛盾,能否稱得上是一件好事。
當日吸收的,筆者用了很長時間消化、整頓,三位講者以不同身位走入社區,從他們的不論成敗的事例上,聽見了許多自己未曾設想過的現實面向。直到現在,筆者依然會問自己,我認為有意義的、值得與別人分享的事,在街坊的角度,是怎樣的一回事?我有足夠開闊的胸襟去傾聽社區中差異巨大的聲音嗎?我有足夠主動去和不同的人真誠地交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