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時左右,剛剛下完雨,地面熱氣被雨水洗涮緩和了。沿路向前,左手邊是蘆葦,右邊是被植物布袋蓮佔據的魚塘。筆者曾因環境劇場工作而頻頻到訪此地,當時布袋蓮的數量比現來少。筆者急忙向「蘆葦花開」核心成員呀樂問個究竟 —— 外來物種布袋蓮會慢慢入侵原生物種環境,耗盡湖水氧氣,令水中植物全數死亡,之後新的生命又會再萌生。
甫入〈蘆葦花開〉的基地,呀樂請了大家飲用紫蘇葉、紅糖、薑水解渴。大夥兒圍圈坐下,他以溫和平穩的語調,邀請眾人平靜呼吸,並提醒大家尊重這地的人,也尊重這地的非人類生物。他問了三個問題,一:怎麼稱呼你?二:分享一件關於你的事。三:活在地球上,你最愛什麼?他提醒,不需要深思熟慮,憑直覺作答就可以了。雖然一眾學員已認識了接近半年,但以這種「被問候」的方式再一次自我介紹,似乎比起平時一句「你點呀」,更快直達重點— — 每個人近來的生活近況。待所有人自我介紹後,呀樂開始分享南涌〈蘆葦花開〉的故事。
南涌生態社群的建立,可追溯至2009年。當時南涌的魚塘濕地面臨私人發展商的收地威脅,有心人故發起「南涌養地運動」,集合近百位支持者的金錢和時間投入,向當地村⺠承租附近農地及魚塘。2013年,原本養地運動的核心成員改組,新成員決定從被動守護轉為主動營造南涌。2016年起,社群開始向外招募⻘年實習生,互相在相處和合作之中學習,南涌的生態社群悄然生成。至2018年,當時的社群核心成員決定正式註冊為法人團體,「蘆葦花開生態教育基金」終於2020年正式成立。
南涌 ,原本為米田, 300年來是客家原居民的鄉土,原居民嚮往靜謐,核心成員用以年計的時間,與原居民互相認識、理解彼此。初期來到南涌的農人都難以找到居所。直到五六年前,原居民與農人開始熟悉,外來農夫能租用閒置村屋居住,成為新村民。「蘆葦花開」的目標是建設南涌生態社區,在香港推動生態社區教育。
社區協力農業(Community-supported agriculture)面對的挑戰,往往是經濟上的可持續發展,皆因城市主要的人力資源都集中在市區。目前「蘆葦花開」社區成員的所需的菜蔬,六成來自南涌的社區菜園,其餘部分來自本地東北菜。社區核心成員當中有6-7位是年青人,需往外面工作維持收入。
社區如何運作?所有核心社區成員都有權利參與社區決策更動,他們相信:智慧來自集體,而越貼近議題的人,越能夠了解全貌。其餘社區成員,則能夠通過投票表明意向,能花長時間於農田的成員住宿在該地,而時間較少(有其他工作)的成員,則以自己能貢獻的方式來支持社區持續營運。
「蘆葦花開」在推行什麼項目?有:社區歷史及導覽、自然建築、農業、食物教育。現在他們正在籌備,透過口述歷史,將村民的個人歷史分門別類,結集成為故事,讓民眾認識此地的特質。 此外,〈蘆〉亦看重身心靈健康,部分成員經歷、見證社會及土地運動,遺下創傷。成員渴望深入反思生命、生活的價值,回應社會現況 — 在剝削、開採、競爭、排外的主流價值觀底下,轉念以:尊重、再生、合作、互相依存、權力從下而上的理念來生活。他們寄望成員之間、成員與原居民之間、成員與外來訪客之間,亦能深度聆聽、彼此看見。
聽完呀樂的分享,眾人便雞手鴨腳地走到水塘邊,準備做泥磚,用來搭建附近的社區廚房。造泥磚的泥取自南涌水塘,黑泥是瘀泥,黃泥的啡黃色則來自鐵質。
以下概括的造泥磚步驟:
將草和泥土混合,草的作用有如鋼筋,用作支撐架構。赤腳踩入泥土,可透過皮膚的觸感,感覺泥和草有否如麵粉般搓得勻循。踩泥步驟約10分鐘,再將泥搓成球狀,分成數次鋪進磚模中(狀似豆腐,嘿嘿),擠出空氣。雙手抓穩模子,穩定平衡地發力,小心地拿走模子。風乾後,就是一塊泥磚了!
看著大家由戰戰兢兢,不適應地伸腳入泥土,到後來抓起泥球笑言要開打泥球大戰,筆者玩得不亦樂乎。現在在電腦前敲打鍵盤寫筆記時,想起在四月上的表演工作坊,當時導師說:你看,現代城市人的身體,和以前農耕、走山、習慣體力勞動的人的體格,多麼不同!筆者幻想,不知道學員們日復日幫手做泥磚,三個月後身體會有什麼變化?
造好30塊泥磚後,自由時間來了!全部人步行至附近的溪澗,途上遇到村民的狗汪汪叫、需要手拉手扶著同伴才過得到的小溪、草綠色的青苔、垂吊在半空的大蜘蛛。抵達溪澗,筆者傾聽著流水聲、夥伴談話聲、林葉的聲音,感受泡在水裡的雙手被水流沖刷、鼻子享受著吸入新鮮清新的空氣,不願離開。
回程登上小巴,回到充滿廢氣、車聲的市區。
呀樂早前介紹過「蘆葦花開」後,他問:「大家有什麼問題嗎?」筆者被他們的精神、理念,付出的心血努力打動,鼻酸酸語塞說不出話來。但,剛才南涌所見所聞所歷所感,餘音嫋嫋,不絕如縷。